在《论语•为政》中,孔子提出:“君子不器。”何晏《论语集解》解释为:“器者,各周其用,至于君子,无所不施。”朱熹《论语集注》解释称:“器者,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。成德之士,故用无不周,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。”《论语正义》解释道:“器者,物象之名,形器既成,各周其用。若舟楫以济川,车舆以行陆,反之则不能。君子之德,则不如器物,各守一用,言见几而作,无所不施也。”各种解释大同小异,其本质是反对人的工具化。即君子不能只是某一方面的专门人才,君子要有一种综合的才能,要有一种融会贯通的能力。
但“君子不器”与“不成器”有天壤之别,君子应先“成器”。 孔子培育君子,绝不是像老子那样主张无能无为,恰恰相反,君子要有技能,要“成器”并能独当一面。据孔子颇为得意的介绍,在弟子中,以德行见长的有颜渊、闵子健、冉伯牛、仲弓;以语言见长的有宰我、子贡;以政事见长的有冉有、季路;以文学(学问)见长的有子夏、子由。这十人后人称之为“孔门十哲”。其实,孔门高徒远不止这个数,比如那个成就卓著的曾子曾参就不在此列。在回答季康子的提问时,孔子对自己三个学生的特长概括为“由也果”、“赐也达”、“求也艺”(《雍也》),就是说仲由果敢,端木赐通达,冉求多艺,说明孔子很重视成器。
君子不器也不是说君子应无所不能,什么都要懂,什么都要会。孔子曾自言“我不如老圃”、“我不如老农”(《论语•子路》),但孔子仍不失为君子代表。孔子曾经说:“孟公绰为赵、魏老则优,不可以为滕、薛大夫。”(《论语•宪问》)按照朱熹的注释,“老”是家臣之长,“家老望尊,而无官守之责”;“大夫”是职掌政务之官,滕、薛虽是小国,但政繁事重。孟公绰这个人廉静寡欲,操守过人而才干不足,所以,担任赵、魏的“老”游刃有余,而担任滕、薛的“大夫”则有所不能。
但“君子不器”还是要求君子要有多方面的才能和修养。因为君子要担负起治国安邦的重任,对内可以妥善处理各种政务,对外能够应对四方,不辱君命。所以孔子说,君子应当博学多识,具有多方面才干,不只局限于某个方面,这样,他可以通观全局,领导全局,成为合格的领导者。因此要有超越因社会分工而造成的狭隘视野,成为一个掌控全局的人才。
纵观《论语》全篇,我们可以看出,孔子所说的“君子不器”,更强调的是君子要“志于道”(《论语•里仁》)。即君子要有以天下为己任的高远志向,要有“民胞物与”的高尚情怀,要有“无求生以害人,有杀身以成仁”(《论语•卫灵公》)的追求成仁的壮烈选择,要有“可以托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也”(《论语•泰伯》)的承担大任的高自期许,要有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(《论语•雍也》)的推己及人。孔子要求君子在自我要求、教育中,不应以具某特殊专长为目的。一般人训练自己成为谋生之工具,一辈子环绕着衣食打转,养其血肉之躯。而君子的人生重点不是这样,他不仅要养其有限的形体,还要养其无限的自由心灵、独立人格,以期与天地合其德,完成有限的超越。君子可以有专业,但又不执著于专业;君子不能只安于营生,而忘掉根本要务;君子不能过度钻研细节却往而不返,疏于俯仰天地之宏观;君子要时时俯瞰内心,“每日三省吾身”(《论语•学而》),体悟自我及人生存在之意义;君子要时时仰望星空,关心人类整体的命运和未来,要跳出小我,关心人类的大我,具有根据良心和正义而做出价值判断的能力,有不为外力胁迫而坚持正义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