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思学派是战国初期的重要儒家派别,在孑孟之间的儒学传播中,起过不可替代的作用。而对其创立者子思,根据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等史料之记载知其为孔子之孙,为《中庸》等文献的作者,其它则由于史籍缺,已无从详谈。根据现有之史料可知,子思少年时期非常聪颖好学,不但学于孑L子,亦学于孔子弟子如曾子等人。有学者承认孔子、子思之间的师承关系,而否定孔子弟子与子思的师承关系,这是不对的。
一、子思好学我们所说的少年时期是指子思十六岁以前的这一段时间。在少年时期,子思主要处于读书学习的阶段。他曾亲闻于孔子,也曾向孔子的弟子如曾子、子游等问学。
子思特别勤奋好学,这不但体现在少年时代,可以说是贯穿了子思人生的始终,这在《说苑》、《孔丛子》等资料中都有所反映。《说苑·建本》记载:
子思日:“学所以益才也,砺所以致刃也。吾尝幽处而深思,不若学之速;吾尝跋而望,不若登高之博见。故顺风而呼,声不加疾,而闻者众;登丘而招,臂不加长,而见者远。故鱼乘于水,鸟乘于风,草木乘于时。”《说苑》的作者是刘向,他是汉代著名的目录学家,曾根据皇家藏书和民间图籍遍校群书,《说苑》即是在校书期间搜集的先秦至西汉的一些历史故事和传说的汇编。刘向校书最重要的成果是《别录》的写成,其子刘歆在此基础上,修订成《七略》,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图书分类目录。而班固的《汉书·艺文志》即是在(-L略》的基础上节略而成,其中著录“《子思》二十三篇”。这二十三篇本的《子思》应该就是当年经刘向校订的本子,说明刘向是见过子思著述的,因此在其所撰的《说苑》中采摘了《子思》的资料就不足为奇了,从这一个侧面也说明了此条材料是可靠的。《孔丛子·杂训》日:
子思谓子上日:“白乎!吾尝深有思而莫之得也,于学则寤焉。吾尝企有望而莫之见也,登高则观焉。是故虽有本性,而加之学,则无惑矣。”
同样材料又见于《说苑·建本》。同篇又载:子上杂所习请于子思。子思日:“先人有训焉,学必由圣,所以致其材也;砺必由砥,所以致其刃也。故夫子之教,必始于《诗》、《书》而终于《礼》、《乐》,杂说不与焉,又何请?”其后一句,见于宋王应麟《困学纪闻》卷五、卷七,皆引作《子思子》,可见此条材料当出于《子思子》。子上是子思的儿子,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记载说:“子思生白,字子上,年四十七。”综合以上材料,我们可知子思论学的对象是他的儿子子上。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子思是个非常好学的人,“先人有训焉”、“夫子之教”说明子思自少年时代即受到孔子的教诲,而立志于学。
二、子思学于曾子
大概子思十几岁的时候,孔子去世,这一年是公元前479年。孔子去世后,想必子思即跟从孔子弟子学习和生活。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记载,孔子卒后,“葬鲁城北泗上,弟子皆服三年,三年心丧毕,相诀而去,则哭各复尽哀,或复留,唯子贡于冢上凡六年,然后去。弟子及鲁人往从冢而家者,百有余室,因命日孔里”。由此可见,孔子弟子如子贡、曾子、子游等应该与子思朝夕相处至少达三年之久甚至更长的时间。在此过程中,子思多问学于曾子,这从《礼记·檀弓》、《孔丛子》的记载中能够得到证明。《礼记·檀弓上》云:曾子谓子思日:“饭,吾执亲之丧也,水浆不入于我口者七日。”子思日:“先王之制礼也,过之者俯而就之,不至焉者,歧而及之。故君子执亲之丧也,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,杖而后能起。”
曾子日:“小功不为位也者,是委巷之礼也。子思之哭嫂也为位,妇人倡踊。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。”所谈内容多为丧礼,此时应是他们为孔子服丧之时。此哭嫂之子思到底指谁,有争议。唐孔颖达疏云:“此子思哭嫂,是孔子之孙,以兄先死,故有嫂也。皇氏以为原宪字子思,若然,郑无容不注,郑既不注,皇氏非也。”认为此子思为孔子孙,即孔仅。然清俞樾《诸子平议》则云:“伯鱼不闻更有长子,子思安得有嫂,疑当从皇氏说。且此节乃曾子之言,下文申祥言思皆斥其名,而于子思独称其字者,曾子与原宪并事夫子,行辈相同,故字之也。若子思是伯鱼之子,下文曾子谓子思日:‘仅,吾执亲之丧也,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。’未闻称其字也。即此以论,其为原宪明矣。”以为此子思为孔子弟子原宪。阮廷焯从其说,认为“子思有兄,此不然之说也”,“今谓此文之子思,当指原宪而言”,但并未详论。认为子思无兄,并无实据。钱穆认为子思有兄可信,并据以推定其生卒年43199-206钱说可从。我们认为,此处的子思为孔子之孙、伯鱼之子孔仅,非孔子弟子原宪。又《孔丛子·居卫》云:
曾子谓子思日:“昔吾从夫子巡游于诸侯,夫子未尝失人臣之礼,而犹圣道不行,今吾观子有傲世主之心,无乃不容乎?”子思日:“时移世异,人有宜也。当吾先君,周制虽毁,君臣固位,上下相持若一体然。夫欲行其道,不执礼以求之,则不能入也。今天下诸侯方欲力争,竞招英雄以自辅翼,此乃得士则昌、失士则亡之秋也。饭于此时不自高,人将下吾;不自贵,人将贱吾。禹舜揖让,汤武用师,非故相诡,乃各时也。”另《孔丛子·抗志》云:
鲁申谓子思日:“屈己以伸道乎?抗志以贫贱乎?”子思日:“道伸,吾所愿也。今天下王侯,其孰能哉?与屈己以富贵,不若抗志以贫贱。屈己则制于人,抗志则不愧于道。”以上,《礼记》、《孔丛子》等材料多次提到曾子和子思的对话,这不是偶然的,说明子思与曾子的确有很深的交往。
三、学者对曾子、子思师徒关系的质疑
是否可以确定曾子与子思为师徒关系?章太炎在《文录卷一·征信论上》中说:宋人远迹子思之学,上隶曾参。寻《制言》、《天圆》诸篇,与子思所论述殊矣。《檀弓》篇记曾子呼假。古者言质,长老呼后生则斥其名,微生亩亦呼孔子日丘,非师弟子之徵也。《檀弓》复记子思所述。郑君日:为曾子言难继,以礼抑之。足明其非弟子也。近世阮元为《子思子章句》,亦云:“师曾迪孟。”盂轲之受业,则太史公著其事矣。师曾者,何征而道是耶?。章太炎对曾子与子思的师徒关系提出了怀疑。钱基博亦云:
窃按《汉书·艺文志》部录诸子,必谨师承,如儒家《曾子》十八篇、《宓子》十六篇之系日“孔子弟子”,《李克》七篇之系日“子夏弟子”,《孟子》十一篇之系日“子思弟子”,皆其例也。独世称子思为曾子弟子,而《子思》二十三篇,系之日“孔子孙”,而不称“曾子弟子”,且以次《曾子》十八篇之前。细籀二子所著书,子思称《诗》、《书》而道尽性,肇启孟子,传道统;曾子善言礼而隆威仪,毗于荀卿,为儒宗。其功夫一虚一实,其文章一华一朴.故不同也。。
钱基博对曾子、子思的师徒关系亦持否定的态度。此外,钱穆先生对此曾作过考证,他说:今按:《汉志》,曾子、宓子皆著孔子弟子,李克子夏弟子,世子、公孙子七十子弟子,独子思云“孔子孙,为鲁缪公师”,不云师曾子。虽章氏所据《制言》《天圆》诸篇,未必真曾子书,《檀弓》亦难尽依信,然子思师曾子,其说不见于先秦,则诚可疑也。删可见,钱穆亦不赞同曾子、子思之间的师徒关系。
四、曾子、子思为实质上的师徒关系
以章太炎、钱基博、钱穆为代表的学者皆怀疑或否定曾子、子思之间的师徒关系。严格意义上讲,曾子、子思之间的关系,和孔子与其弟子的关系并不相同,因此,三家之说有其合理的一面。
但从实际情况来看,孔子死后,作为孔子弟子的曾子确实承担起了教导子思的责任,从这点来看,二者又确实符合师徒的身份。“曾子谓子思”,是曾子主动对子思说,的确体现出一种师长的风范。而从子思回答的内容来看,如曾子对子思说“吾执亲之丧也,水浆不入于我口者七日”,子思则提出不同意见,认为“君子执亲之丧也,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,杖而后能起”,若曾子是子思老师恐怕子思不会这么直接的反驳。可见,曾子与子思的关系,介于师友之间,而非正式的师徒关系。因此,《汉书·艺文志》只说子思是孔子的孙子,为鲁穆公的老师,而不说师曾子。
这里的曾子指曾参,他是孔门后进。据《史记·仲尼弟子列传》载,他比孔子小46岁,在年龄上与子思差距并不大。孔子去世时,曾子26岁,仅比子思大十几岁。再加上子思为孔子后人,又亲闻于夫子之言,在曾参之上又有子路、子贡等孑L子早年弟子在,因此曾参是断不敢以子思老师的身份自居的。但曾参对子思的影响应该是存在的,年少的子思曾向曾参问过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,否则的话《礼记》和《孔丛子》中大量记载的子思与曾子的问答就没法解释了。遍查古籍有关子思与孔子弟子的交往材料,亦唯独有与曾氏父子问答的记载。在孔子之后,曾参实际上承担了督促子思学习的责任。关于曾参与子思的这种关系,孟子作了非常好的概括,《孟子·离娄下》载孟子日:“曾子、子思同道。曾子,师也,父兄也;子思,臣也,微也。曾子、子思易地则皆然。”实际上是认可了曾子、子思之间实质上的师承关系。而有的学者则认为:“尽管师徒之间不可尽以年岁论之,但久居孔门,反以孔门弟子为师,毕竟令人惊讶。”否认了这种实质上的师承关系。这种只注重形式而不注重实质的看法与前引三家之说一样,都是值得商榷的。抑或是把曾子错当成曾申了,曾申是曾参的儿子,在辈份上与子思同辈,但在年岁上比子思小很多。《孔丛子·抗志》记载的曾申与子思的问答之辞,完全是出于请教的口气,可见曾申与子思的关系如同子思与其父曾参的关系一样,介于师友之间。如果把文献中的曾子当作曾申处理,则很难得出曾参与子思的关系在师友之间的这一事实。
此外,《孔丛子·居卫》载:“子思日:‘吾闻诸子夏”’。可见子思也曾向子夏问过学。子夏亦为孔子弟子,《史记·仲尼弟子列传》记载他“少孔子四十四岁”,比曾子大两岁,也是孔门后进弟子。在孔子死后,子思年幼,向子夏问学也是可能的。另外,子思与子游的关系问题亦与其与曾子、子夏的关系类似,此不赘述。总之,子思向孔子的弟子如曾子、子夏等问过学,但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师徒关系,但实质上确为师徒关系。
参考文献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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